浮云记(散文)
曾甚怜浮云变幻,而梅雨季里最不缺的便是浮云。
前几日去常州访友,发小加同学加同事加至交那种。恍如给他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难题:到底去哪儿耍耍?以他的口吻则是,“你们文人嘛,应当去那些文化气息浓厚的所在。”文化气息浓厚,然也;不过,一直以来,特别是近些年,尤厌“文人”二字。他忽然想到“淹城春秋乐园”。所谓“淹城”,本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一座小城,故址在常州的武进区,现在的“春秋乐园”便是以其命名的,号称“中国首家春秋文化主题公园”的著名旅游景点。
两人最初比较担心的是晴空烈日,倒也庆幸,停车场泊车的时候已经天阴欲雨,浮云来,浮云去,清爽宜人。偌大的一片园子,手笔不凡,气度恢宏,估计开发者本意是欲把春秋至战国大约五百五十年的历史,浓缩提炼,呈现于众人于一瞬。不过呢,一切美好的“绮念”,终是绮念。哪怕再堆叠罗列,又岂能拈万花于一指?且显得急功近利,造作苍白。地方,确乎是好地方,适合历史知识的普及,特别适合小朋友们假期里来停停走走。春秋战国,是中国历史上新旧社会制度碰撞最激烈生产力发展最澎湃的大时代之一,五千年未见之大变局,名人辈出,将星云集。因而,真的是移步换景间,“奇峰”迭起。
浪费时间最多的是诸子百家版块,儒家、道家、墨家、农家、兵家、名家、阴阳家等等中的先贤们,一一自雕塑中活转,现身说法,倍感庄严。孔子授徒,老子出关,仿佛梦回上古,鲜活生动。后来与朋友在白马壁雕前久久驻足,典故是公孙龙的“白马非马”之辨,鸟篆腾空,舞爪张牙,辩认起来有些艰难。恰好数日前刚写过一篇散文曰《白马记》,大约的印象使然,吭哧半天,算是笨拙地把壁雕的“对联”译了出来——“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兄弟相视,莞尔一笑。
常州归来,几乎日日阴雨,你不是“青睐”浮云嘛,今个飘给你看,明个还飘给你看。再美的风景,早晚要看厌,所以,飘着飘着,浮云们便近乎筑成了一座忽明忽暗的牢笼,推不开来,跑不出去。吾非少年矣,打过了太多的鬼,走过了太多的路,如果要发疯,岂不是早成了疯癫者中的宗师?想想八年焚诗,十年枯坐,这十八年再加上八年,合在一起,是父母病床前的殷勤侍奉,小小的浮云缠绵算个什么,风雨如晦又算个什么。且以烹茶度日,此次南行,朋友赠以宜兴紫砂壶、紫砂盏,各一件,福建六素正味茶饼一盒,耿耿心怀,教吾怎不感喟呢。
浮云之下,风雨之夕,一壶一盏,苍狗白驹。此时此刻,可以于危楼之上朗吟“最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可以朗吟“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寄语“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哉?世事本已艰难,而且一切的一切,到底还是要“你”一个人扛起,一味感伤煎熬,徒坏自体。且明明知道无用的,辗转反侧,呕心沥血,既然事已至此,大可无畏前行。
古罗马哲学家马可•奥勒留在《沉思录》写道,“道德的完美无缺,在于把每一天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来度过。”其实,追求什么道德上的完美无缺,唯物辩证法至为简单的法则之一,即是“未来不可控”。道家讲修行,佛家讲因果,无法以实践为支撑,只当是洗脑慰人。然而,在科学愈来愈昌明的今日,到底科学有没有局限,终将成为一个选题。一个例子是,近年各国官方陆续公布了一些UFO的视频,初步证明外星人是存在的,这就非常值得玩味了——外星人到底是什么?又代表了科学或者其它学科的什么水平?
是真相的话,便无法磨灭。前途多么闪烁,且留于下一秒。这一秒的红尘十丈,这一秒的闪转腾挪,自须最先顾及。而且,既然事已至此,大可无畏前行,用网络语言形容,叫作“没有后退可言”。又忆及常州几日里,还曾拜谒过宜兴张公洞,相传汉代张道陵曾在那儿修道,唐代张果老在那儿隐居,其景色绮丽,雄伟壮观,享有“江南第一古迹”之誉。身临其境时,奇洞连环,曲折通幽,间或“冷”水浇头,且行且观,很坏情调的跟朋友调侃,“洞确实不错,但越看越可以拿来防空避战。”他尽显“鄙夷”,说“文人”们的脑回路就是清奇。
处在幽闭环境中的时候,人会猝生危机感。张公洞里是这样,梅雨季旷日持久的危楼上亦然。偶尔的晚上,出去应酬过一两个小局,绝大部分的日日夜夜,坐井观天。昨晚浏览朋友圈,关于父亲节的响动,已然充斥其间。
许多“节日”过于无谓,母亲节、父亲节为代表的,最为唏嘘。
孝敬不在一日,感怀始于心惭。应当把仪式性的“梦醒”,赋予寻常。
清晨在微信上留语:
“不需要致敬与忏悔。
不需要鲜花与泪水。
我希望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在你有能力去做好一切的时候,恰如其分地去做。点点滴滴,其实好过事后拔品。节日最会讥讽人心,因为节日本应是每一天,是一辈子。为什么要用一天来讨巧?来敷衍搪塞?
以我之名,也以你们!”
自言自家事,或者不小心伤了哪个的小心思。
活吾自己恪守真理足矣,管它八面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