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人”马金库，身负两条人命，法庭微笑“求死”，为何

“多余人”马金库，身负两条人命，法庭微笑“求死”，为何

2011年5月22日深夜，北京市朝阳区一家商贸公司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一对母子，而小孩儿只有两岁，两人身上共有20多处砍伤，血肉模糊，让人不忍直视。

凶手很快被捉拿归案。

在法庭上，死者的家属手捧死者遗像，痛哭流涕，怒视着杀人者。

杀人者叫马金库，当时20岁。他正歪坐在椅子上，脸偏向一方，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一副不屑的样子。

在场的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法官也对他提出再三警告，告诫他注意场合，收敛自己的做法。

然而，本该杀人偿命，可马金库最终被判死缓。

法官为何会对一个杀人手段那么残忍，又那么傲慢的犯人法外留情呢？这背后的故事让人唏嘘不已。

01

案发当日，正是星期天，对于马金库来说，这是难得的休息日，劳累了一周，他打算好好地睡个懒觉。

可计划没有变化快。

早上五点多，电话铃声吵醒了熟睡中的马金库，原来是老板打来的，叫他马上到公司，帮忙去卸货。

好好的休息日，却被突如其来的工作给打破了，马金库心中陡然生起了无名之火，尽管很不情愿，但更怕因此而失去这份工作，无奈，他只得匆忙起床，赶到了公司。

一直忙到早上八点多，老板终于招呼大家到公司食堂吃早餐。

然而，鬼使神差地，马金库动了个歪心思，偷偷回到宿舍，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小瓶安眠药，之后来到厨房，趁厨师不注意，将二三十片安眠药放进了粥里。

马金库想，只要老板跟工友们都因此犯困睡觉了，就谁都不用干活了。

马金库为自己的小心思窃喜。

老板和几个工友用餐大约一个小时后，开始出现头晕、恶心等症状，于是都赶紧到医院去看病。

这下，马金库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转眼到了晚上，本以为这一天就像平常一样安稳过去，可这时，一个电话打来，又让马金库感到烦躁。

原来是老板的儿媳尹女士的电话，让马金库去帮忙修灯。

大早上被老板叫起来干活，晚上又被老板儿媳使唤，马金库心里很不乐意，就以天晚为由拒绝了。

可尹女士也不乐意了，甚至在电话里威胁说：“你不过就是个打工的，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除非你不想干了。”

听了这话，马金库似乎在电话里已看到了尹女士盛气凌人的样子，他也不想因此丢掉工作，只好来到尹女士家。

修完灯，马金库准备离开时，尹女士又叫住了他，让他帮忙哄孩子睡觉，尹女士当时在洗衣服。

马金库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又不是保姆，凭什么帮她哄孩子。于是，他一口拒绝了。

可尹女士却不依不饶，声色俱厉地喝道：“你必须留下来，将孩子哄睡着了才可以走。否则就不要在这里工作了。”

马金库心中的怒火再也不受控制了，随手拎起角落里的斧头，向尹女士挥舞着，他其实只想恐吓一下尹女士。

没想到，尹女士见状，抱着孩子大喊：“救命啊！杀人啦！”

马金库听着尹女士的大声喊叫，内心突然紧张起来，手像不听使唤似的，挥动着斧头向尹女士母子一阵乱砍。

马金库一连砍了20多下，直到斧头把儿断了，他才停下来。

停下来的马金库，看到自己满身血迹，而尹女士已奄奄一息，2岁的孩子也已经没了呼吸。

马金库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人，他惊慌地瘫坐在地上。

但很快，马金库想到要赶紧将尸体处理掉，自己要赶快逃离现场。

于是，马金库拖着尹女士来到车库，此时尹女士还一息尚存，她用微弱的声音问马金库：“这是为什么？”

马金库听到这微弱的声音，先是一怔，紧接着歇斯底里地喊道：“我哪知道为什么？我只想睡个觉，你们一会叫我搬东西，一会叫我修灯，还要哄孩子，当我是什么？我的一辈子都毁了！”

说完，马金库将尹女士放在地上，他去开车，打算将尹女士碾压死。

可是马金库并不会开车，试了几次，都无法开动，他只好作罢。

马金库又返回尹女士家，翻找贵重物品，最后只找到了3000元钱，还有几张银行卡和一部手机。

当他走出房间时，看到尹女士2岁的儿子，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他顺手将幼儿直接扔到了另一间仓库。

之后，马金库又来到车库，试着启动车，毕竟在汽修厂当过学徒，最后终于把老板的车开了出来。

可是车开到半路，撞向一棵大树，马金库只好弃车，重新打车回家。

他本想着回去看完母亲和妹妹就自杀，可是，他刚到马各庄，就被警察抓捕，送回了北京。

马金库的母亲樊守丽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杀人，直到在法庭上，儿子闭口不愿提及自己的过往，这位母亲似乎才意识到一切根源所在。

02

马金库1991年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他原名叫钱忠明。父亲钱宝生嗜赌如命，赌输了就喝得烂醉，回到家里就对母亲拳脚相加。

母亲无可忍受父亲的烂赌成性和粗暴性格，在马金库还不到1岁时，便毅然跟父亲离婚。

母亲没有经济能力，马金库被判给了父亲。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和母亲离婚后没有多久，父亲钱宝生又娶了另外的女人。

然而再婚后的钱宝生，仍然痴心于赌博，对儿子不管不问。

继母对马金库更是置之不理，有时自己回娘家或者出去玩儿，他就会将马金库反锁在家里。有时一走就是几天不回来，马金库就会几天没有饭吃。

平时继母一有不顺心的事，就会拿马金库出气，她会随手拿起身边的东西，对马金库大打出手。

有一次，继母因为下手太重，将马金库的一只耳朵打聋了。

长时间的挨饿，营养跟不上，马金库的生长发育受到影响，一只眼睛斜视，个头儿也比同龄人要矮小很多。

幼小的马金库，没有一天过得好。

1995年，在一次赌博时，父亲钱宝生与人发生口角，进而大打出手，并将对方打死。最后因故意杀人罪，钱宝生被枪决了。

钱宝生被执行枪决后，继母对马金库更是不管不顾，甚至最后马金库被丢弃了。

后来，民政部门找到樊守丽，将马金库送到了母亲身边。

看着瘦小枯干的儿子，樊守丽心痛不已，决定好好补偿儿子。

回到亲生妈妈的身边，马金库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爱与温暖，然而，同时又跳入了另一个火坑。

03

母亲樊守丽早已重新嫁人，是黑龙江一个姓马的人家。马金库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寓意着多多财富到来。

可是，这个继父也压根容不下马金库。

母亲想给马金库医治眼睛和耳朵，可耳膜修复要两万元，继父根本不同意，连给马金库调节眼睛斜视的钱也是母亲偷偷攒的。

从小受尽冷漠的马金库很乖巧懂事，也很敏感和成熟。

为了能够得到继父的认可，也为了让母亲不为自己操心，学习上马金库一直很努力，成绩一直也很优异。

家里整整一面墙上，都贴着马金库获得的各种奖状。

在小升初那年，马金库更是以全市第50名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初中。

看着马金库拿回来的成绩单，樊守丽内心无比欣慰和骄傲。

正当母子俩兴奋不已的时候，继父却在边上不冷不热地说：“在哪不是读书呢？再说，就读个初中，跑那么远干嘛，浪费钱，就在乡镇初中读读就行了。”

这些话无疑是给马金库母子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为了此事，母亲和继父争吵得很厉害。

最后，母亲四处借钱，凑足了6000元，拿给马金库，嘱咐说：“儿啊，拿好它，这是你三年的学费，一定要好好读书。”

马金库拿着母亲好不容易借来的钱，也默默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

然而，母亲和继父的争吵，并没有因为马金库离开家去上学而停止，反而是越吵越凶。

一次，马金库在跟母亲通话时，听出了母亲在哭。在他的一再追问下，母亲哭着说，因为他上学的事，又跟继父吵架了。

此事过后没有多久，马金库就打电话给樊守丽说:“这个学实在没什么好读的，你还是过来帮我办退学手续吧。”

在退学回来的路上，马金库见母亲一直愁眉苦脸的，就安慰母亲说:“妈妈，只要聪明，不读书也一样可以赚大钱的。”

儿子的乖巧懂事，更加让樊守丽感到愧疚。

马金库和母亲默默地回到了家。

退学后，马金库无事可做，就在家帮忙做事，照顾妹妹。

尽管马金库退学了，可母亲和继父还是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

最后，母亲实在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毅然和继父离了婚，带着马金库和妹妹，来到北京打工。

没有了继母的毒打，也没有了继父的冷眼，马金库梦想着可以摆脱过往所有的不幸，与母亲和妹妹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了。

然而，事实远非如此。

04

一家人刚到北京工作没多久，母亲便在厂里结识了新的男朋友，很快就搭伙过日子了。

母亲再次结婚后，一家四口，再加上马金库的外婆，挤在马各庄的一处出租屋里。

马金库到了该工作的年龄，樊守丽便托关系，安排马金库到一个汽车修理厂当学徒。

然而，因为眼睛斜视和耳聋，马金库在厂里备受歧视和嘲笑。

长久的压制，马金库已懂得反抗，他在自己的枕头下面，藏了把菜刀，并放话说：“谁如果再说我，我就砍谁！”

维修厂的老板被吓着了，觉得马金库是个危险人物，于是赶紧把他开除了。

闲在家里的马金库，有时照看妹妹，有时会到母亲的厂里帮忙。大多数时间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拿着本租借来的小说，从早看到晚。

樊守丽一心想补偿从小受苦的儿子，她并不介意马金库整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样子。

一次，樊守丽问儿子想要什么，马金库就随口说想要台电脑。

她甚至花了近三个月的工资，给马金库买了台电脑，让他打发无聊的时光。

这台电脑，给马金库打开了一个自由的世界。

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马金库自信、开朗、幽默。在那里，马金库结识了很多网络朋友，其中有个昵称为“丁冬”的网友，马金库跟她聊得很投机。

在一次聊天中，马金库竟大胆向“丁冬”表达爱意，但遭到了“丁冬”的婉言拒绝。

马金库也向“丁冬”坦言自己有过一段青涩的初恋。

那个女孩是他的初中同学。在马金库眼中，女孩不仅长得漂亮，还心地善良。

为了这个女孩，他可什么都愿意做。

一次，马金库得知这个女孩的店铺需要钱，他就四处借钱帮女朋友度过难关。

然而，这段恋情维持了四年，因为女孩子觉得看不到未来，就主动分手了。

与女孩分手后，马金库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加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

特别是家庭聚会时，亲戚朋友们聚在一起，夸奖的都是有出息的兄弟姐妹，此时的马金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感觉浑身不自在。

有一次聚餐，快开饭了，马金库跟大家说出去一下，就逃回了自己的家里睡觉。

每次与上大学的表姐在一起，马金库心里满是羡慕，也充满了自卑。他说自己也想上大学。但对于初中没读完就退学的马金库来说，上大学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人生无数次被“抛弃”，令马金库一度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人”，他无数次想死，那些给老板和工友吃的安眠药，也是他在网上买的，其实是给自己准备的。

马金库不止一次跟樊守丽说：“活着真没有什么意思。”

樊守丽听多了，也只当是儿子的口头禅，也没放心上。

后来，马金库终于找到了份搬运工的工作，每周做六休一。马金库特别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

搬运工的工作，从早忙到晚，马金库感觉很累，但想到自己能挣钱了，可以分担下母亲的压力，他也就坚持做下去了。

马金库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他拿出200元给了母亲，让母亲喜欢什么就买点儿什么。

樊守丽拿着儿子给的钱，嘴里喃喃地说：“儿子终于长大了，能挣钱给妈妈花了。”她内心里感到无比的欣慰，顿时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轻了很多。

然而，才过了两个星期，马金库就杀人了。

05

在审判庭上，马金库放弃申辩，他向法官请求:“请判我死刑，并立即执行。”然后向法官深深躹了个躬。

然而，在了解了马金库的人生经历后，法官没有当庭作出判决。

由于有太多的客观因素促成马金库的不良人格，而他的罪行是由于外部刺激造成的，突如其来的，并非预谋为之，所以法院最终法外留情，判处马金库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2016年10月14日，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裁定，将马金库的刑罚减为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不变。

这一切无不彰显了法律柔情的一面，法律给予马金库人道主义的关怀，也是让他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生而为人，想要平安顺遂地活下来是多么的不易。

马金库的人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来自于家庭，来自于社会。

如果他生在一个健康的原生家庭，是不是就会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如果马金库周围的人，多给他点儿宽容，多给他点儿关爱，是不是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呢？

可惜，一切都无可挽回了，被马金库伤害的生命已经停止了呼吸，而马金库的人生也不可能从头再来。

作者：玉双尔

编辑：阿淑

资料来源：《不良人格与犯罪——由马金库案引发的思考》 杨少燕 法制与社会 2012.0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