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的千层底鞋子

母亲做的千层底鞋子

本文转自：曲靖日报

吃完年夜饭，总少不了要给孩子压岁钱。母亲没有压岁钱，也跟着凑热闹，端来一箩筐布鞋。儿子儿媳，孙男孙女，一人一双。这是母亲的新年礼物，全手工做的千层底鞋子……当22双千层底鞋子魔法一样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习惯被爱而近乎麻木的心，瞬间涌起千层浪……

“我妈啊！怎么做了这么多鞋子！”

做鞋子的母亲是我婆婆，平时叫惯了妈，总觉得叫妈亲切，不见外。

母亲做的鞋，不仅合脚，而且各有特色。男鞋黑色，装饰时尚的松紧带，稳重而踏实；女鞋，金绒布面，或粉或蓝，要么淡雅要么艳丽，只有我的是一双高雅黑色的，且在最合适的地方绣了飘逸的凤尾。没有沟通，那么默契。母亲懂我这个城里人一向做作的高大上。

我们一双一双地翻着看，欣赏着。看着一家人的高兴和惊讶，母亲收获着满满的幸福。

“我老了，以后怕是做不动了，一人做一双给你们换换脚，当个纪念。”

婆婆属牛，今年虚岁70了，和小叔子一家生活在会泽农村老家。她老了，做不了农活，就帮着放羊。每天背着个包，里面放着未做完的千层底和鞋垫，闲时就戴上老花镜，纳千层底，绣鞋垫，做鞋。看着手中的千层底鞋子，每个针脚都是一个字，每个针脚仿佛都是母亲打下的省略号。母亲不知道那首歌：“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只会用行动表示……”用行动表达的爱，更是一首无字长歌。说出的，好懂；没说出的，也好懂。

这世上，工业流水线生产的鞋千篇一律，千层底鞋子却是唯一配用心来爱来欣赏的。它不是一双普通的鞋子，只有在用心拖好地、洗净脚后，才能虔诚地穿上它，在以书为伴、心静淡泊，闭门修行一样的夜晚，体会那份复古的纯粹与超然。或许在某个有情调的日子，换一身古典的衣裳，去踏青，去寻梅。这个鞋，很配。

“光阴不饶人啊，一混我都70岁了，老了，眼花了，手也不得力了。”

一层一层棉布，千针万线做的千层底鞋子，我们一下傻眼了，热泪盈眶。母亲多年不做鞋子了，眼花到看人都模糊，弯曲变形的手端碗都颤抖！这一针一线怎么做的？想想都难啊！母亲要我们把鞋穿上，让她看看。我们穿上，每一双都那么合适，好看。母亲眼疾，戴着老花镜做的鞋，针脚细密扎实。每一双都做了鞋垫，每一双都那么精巧而花色不同。最真实的人，懂得爱需要做出来让你看见。一双鞋，代替千言万语，读懂母亲的含义。

我试过，做这种鞋并不轻松。唯有真心使然，才会主动克服懒惰、疲惫、三分钟热度。22双千层底鞋子，那可是四五万针的穿引！每道工序都有明确严格、一丝不苟的要求，讲究尺寸、手法、力度、软硬等。每双鞋子的制作都要经过一道道工序，一副纸样下鞋帮、鞋底，一锥一线做鞋底、绣鞋帮，一块布滚鞋边，缝合鞋帮鞋底等工序。鞋底用好的纯棉白布，才吸汗透气，鞋面要用上等的面料，才显精致。一双成人鞋手工做底要求每平方寸80针以上，一双鞋就是2000多针，并且麻线粗、针眼细，手工做时，必须使劲拉紧每一线，针脚还得分布均匀。为使鞋不硬脚，下针疏密是不一样的。鞋帮与鞋底的结合要圆合饱满，鞋子才平整，软硬适中。旧时经常做鞋的妇女，手上会留下许多勒痕。

做一双优质漂亮的鞋子，与其说是个技术活，不如说是一个眼、脑、手甚至性情并用的艺术活。古往今来，一个女子，一个母亲，油灯下、红烛旁的牵针引线，是相思，是牵挂，是疼爱，勒出的是心的印迹，是家的温度……

如今，母亲像个孩子的模样：简单、纯真、知足，对长大了的我们总是小心翼翼地笑着，唯恐自己不合时宜的思想言行让子女嫌弃，生怕多余的关心让子女厌烦，已经掉了3颗牙的面容里，对我们竟然有一丝丝敬畏甚至胆怯。因为我们有过很多毫不留情反对她的先例。我们一直犯着那个错误：对外人很客气，对母亲很随性。

人老了，就会如孩子般胆小、脆弱、敏感，需要包容与顺从，需要肯定和表扬，需要照顾与欣赏，包括身体和心灵。我们常常忘了，要像对待孩子一样去照顾老了的父母。

5头猪，5头牛，一窝鸡，一群羊，十亩地，三代人的生活起居是母亲年复一年生命的全部，带完儿子带孙子，20世纪60年代前的农村，母亲一生都在怀孕生孩子，带孩子缺这少那却喜笑颜开。母亲年复一年的日子便是在群山中永无休止地劳作……365天的想念，换来3天的陪伴，不，是伺候儿孙们的三天。过了年，母亲和小叔子低声耳语：“我不去，城里一叶白菜一桶水都要钱，他们上班起早贪黑的，我不去折磨他们了。”

千层底鞋子是母亲跟着凑热闹发给每个人的“压岁钱”，这个“压岁钱”让人欣喜，或许十年二十年以后，一双双被珍藏的鞋，将拴着孩子们的心。